故事:爹爹和夫君再娶后,娘亲带我杀出这个家

青城人都说娘亲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,
这辈子,以一介民女之身,竟能让青山书院的院长许以正妻之位。
可私下娘亲却教导我: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,若是你爹爹负了我,我便弃了他,再无转圜。
娘亲为我百般挑选,择一良人成亲,许以白头。
可后来,爹爹负了她,娶了翰林小姐为平妻。
那人也负了我,当街许一卖唱女子贵妾位。
翰林小姐的喜轿踏进顾府当日,娘亲一剑斩碎玉簪,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。
而我一把火烧了喜房,决绝离去。
01
几日不见娘亲,近日却觉得她的眉目中多了一丝郁色。
眼底神光黯淡,就连在园中赏花时,也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。
花容,你爹爹他心里有了别人。
我一时愣住,半晌才问?娘亲,爹爹爱你如命,怎会有旁的女人?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?
她落寞地摇了摇头。
我原以为他不在意身份的差别,看来是我想差了。
娘亲以民女之身,嫁给了身为书院院长的爹爹,虽然爹爹极力袒护,让娘亲免于被人羞辱。
可她青城后院女子的交际中,仍免不了被嘲笑为破落户。
十五载过去,爹爹对娘亲的爱意,日益渐淡。
一次侯府的赏花宴,叫爹爹和翰林院新寡的千金小姐看对了眼。
两人私下传情,悄悄来往几回,那小姐竟然怀了孕。
爹爹身为青山书院的院长,又是顾家这一代的家主,虽然嘴上不说,但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男儿承嗣顾家香火。
他日日晚归,我只当书院事杂拌住了他,可笑他竟是日日与那秦小姐私下相会。
娘亲眼底渐红,低声道:这些年,我使出浑身力气做好顾家儿媳,掌中馈,孝顺婆母,终于叫那些人闭上了嘴。
可你爹爹现在却说,我早已不能再生,秦小姐肚里的孩子必须保住。
说着着,她语气坚定。
花容,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,若是你爹爹负了我,我便弃了他,再无转圜。眼下,他和秦小姐的成亲的日子已定,我也要走了,你别拦我。
我凑前一步,抹掉了娘亲眼角的湿润,劝慰道:
娘亲,我是你的女儿你,你要怎样,我一切都听您的。
娘亲闻言,破涕一笑,伸手顺了顺我鬓边的长发。
你与清宴如今怎样?
我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,顿了良久,幽幽道:
娘亲,只怕女儿也要赴你后尘,他前几日去赴琼楼宴,带回了一位女子,两人言行亲密更甚于我。
娘亲眼眶顿红,张了张口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周清宴,是青城闺秀心中的如意佳婿,弱冠之龄便以举人之身任青山书院的山长一职,清风霁月,丰采佳貌,也是娘亲为我挑选许久的好儿郎。
我及笄之日,求亲的人踏破了顾家门楣,娘亲只问一句:能与我女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否?
02
娘亲常与我说:我不求你大富大贵,但求你寻得良人一生喜乐和顺,便也够了。
知府的儿子一听娘亲问话,顿时带着聘礼打道回府。
青城首富的儿子,面上应允,私下却早已收了好几个通房。
这世间的男儿,早已习惯了贤妻美妾的风俗,如何能愿为一女子交付真心呢?
直到周清宴,带着聘礼扣响了顾府的大门。
顾夫人,我愿与顾小姐白头偕老,相许一生。
他说,去年元宵灯节,匆匆一眼便将我记在眼里,入了心。
他知我自幼喜欢书法,便单独为我备了一间书房,寻来我用惯了的笔墨。
家中的院子里,也栽满了我喜欢的苏杭金桂。
他说:花容,金桂飘香时,我们永结良缘可好?
我以为,他便是我此生良人。
十里红妆身着凤冠霞帔那日,我成了他的妻。
洞房夜,合卺酒前,他殷殷笑意:花容,我周清宴此生唯你一人,定不负你。。
誓言犹言在耳,可成亲三载后,琼楼宴他便带回另一位女子。
那女子弱柳扶风,一见我便拜,哀切道:谢周山长救命之恩,此生为奴为婢,也定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。
我按下心中涩意,便朝清宴问道:
书房还缺个人,不若让她去书房帮忙?不要她身契,月银按一等大丫鬟的来?
他闻言一僵,眉毛拧起,面上带着几分不赞同。
花容,小怜身世凄苦与父亲走散,被坏心肠的舅母卖进琼楼,我本意是救她于水火,怎好叫她在我府上做个书房丫鬟?
传出去,说我周府以势压人,主母不慈,到时候反倒坏了你的名声。
小怜顺势眼带泪光,眼角撇着周清宴,凄凄哀哀道:
求山长怜悯,求主母怜悯,小怜不在乎其他,只求留在山长身边报恩。
她口口声声报恩,眼里的贪欲却叫我看个分明。
心里当下便有了几分猜测,我眸色微寒。
不要她身契,她就不是周家的仆人,每月还有固定月银,何来的以势压人……
周清宴抬手止住了我的话,眼含深意:
花容,你向来体贴……对小怜定然有更好的安排。
我攥紧了手心,定了定神,缓声问道:
那以夫君的意思?
周清宴,眸色一亮,转瞬又心虚地浅咳一声。
不如……给她一个名分,等她寻到父亲再放她走便是。你一贯大度,此等安排定然会同意吧?
小怜闻言,欣喜得立即拂身一礼。
奴,多谢……姐姐。
心下嗤笑一声,我人还未同意,敬礼茶也未喝,这都上赶着喊上姐姐了。
她抱着什么心思,昭然若揭。
我眉眼微敛,试探着问:
以夫君之见,小怜为妾?还是贵妾?
周清宴来回踱了几步,下一秒,拍掌笑道:贵妾吧,府上下人们也不会轻看了她。
他当即凑前一步,紧握我双手。
花容,我就知道你会同意,岳母都能同意岳父娶翰林千金为平妻,你作为她的爱女,也一定愿意接受小怜。
小怜眉眼伶俐,当下便伏地磕了一个重重地响头,开口道谢。
院长的千金果然知书达理,心里善良,小怜谢谢姐姐成全。
我冷眼旁观,只觉可笑。
他们明明早就算计好了一切,却硬要我陪着演一场贤妻美妾的戏码。
周清宴见我答应,当下一把搀扶起起小怜心疼道:
额头都磕肿了,你身子本就纤弱更要保重好自己,
花容向来大度,不会与你见怪的。
03
小怜眼里泪光闪闪,喜极而泣道:
能陪着山长,我死而无憾。
他们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,仿佛忘了我这个周家主母的存在。
我眼底渐红,心里隐隐作痛。
说什么见死相救,大概是见色起意吧。
周清宴见我再无异议,便扶着小怜一步步去了携花院。他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,甚至忘了我为什么会穿上红色吉服。
我只身望月,孤零零地等着,盼着他能想起什么。
往年的今天,他都是言笑晏晏撸起袖子,亲自下厨给我做一碗长寿面。
我心下感动,嘴里却是嗔怪:
君子,远庖厨,你怎地不听?
他不以为然地反驳:此乃闺房之乐,分什么君子,女子?岂不失了夫妻情趣?
今日,他新得佳人,一心惦记着她在琼花楼受的委屈,定要亲声嘱托奴婢们小心侍奉,再想不起我的生辰了。
我定定望着满园里开得正盛的桃花,眼角涩的厉害。
南国有佳人,容华若桃李。
他说我一副花容,与灼灼桃花最是相配。是以送了我携花院。可如今,那携花院一夜之间替了主。
桃花依旧,人却换了副面孔。
次日一早,我眼不见心不烦地回了顾府。
爹爹娶亲前晚,特地来了娘亲的房里。
他一身素色衣衫,头插玉色簪子,一身凤仪宛如初见。
向来温婉的娘亲面色冷淡。
开门见山地问:院长明日大喜,不在这主厅里操持,来我这院子做甚?
爹爹面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,缓声道:
翰林小姐已经屈尊做了顾府平妻,这顾府中馈……
言下之意,要让娘亲今日交出,这顾家主母之位。
娘抿紧了唇,忽地笑了。
她抬手理了理耳发髻,嗓音微冷:
也好,顾府中馈的对牌给你,你头上的玉簪一并还我。
爹爹听了前半句,脸上浮起一丝喜意。
听到后半句,面色便越发沉了下去。
那玉簪,是二人十八年前认识的信物。
当年娘亲的马匹受惊,幸被爹爹救下,娘亲为表感激,便赠了这一只不起眼的玉簪。
后来更凭着它,将娘亲娶进门。
爹爹戴了十八年,如今又怎肯轻易交出。
便皱眉道:娘子,我今日拿走对牌不过是为了顾家基业,但我心中最爱仍是你。
那翰林小姐颇识大体定能与你交好,我这番苦心,你为何就是不懂?
娘亲笑容渐淡,眼角溢出点点泪花。
爹爹轻叹一声:你放心,即便她生下孩儿,也越不过你去,以前顾家你是最大,以后定也如此。
娘亲不吱声,垂首敛眸,豆大的泪珠啪啪直落。
爹爹面上终于浮起几丝不耐,呵斥道:
此事已无转圜,你只能听之任之!我原先竟不知,你竟如此善妒!
我在屏风后攥紧了手,气得指关节捏得通红。
这世间男子与你浓情蜜意时,总恨不得发誓要与你白首偕老,百年好合。
等那情爱渐淡,男子却总有千百种理由说女子种种不是。
原先的海誓山盟竟也成了小肚鸡肠,不贤善妒。
罪名都是女子的,没有男子一丝一毫的过错。
我定定地看着睡在一侧的男子。
周清宴长眉斜飞入鬓,亦如如初见一般,郎艳独绝。
我不明白。
携花园的与我作伴的三年,为何比不上琼花楼的一见。
陪她看花赏月的人,早已不是我。
而是换成了柔弱孤苦的小怜,他漆黑的眸每每看向小怜时,那里面的情意满得都要溢出来。
我每每问起,他便眼含疼惜:我若是认识她早几年,便好了……
他口中念着小怜。
梦里却又低声喃喃:花容,我定不负你……
04
我无声笑了笑。
一不小心捏断了妆台上的檀木梳篦,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。
想着母亲的决断,我心意已决。
再不留念他指尖的温度,我将自己的玉枕直接塞进了箱底。
君既无意,我变休。
说来也好笑,夫君甚至带着小怜,与我一同参加爹爹的婚宴。
娘亲身着华服笑得飞扬,看着自己的夫君另娶她人。
我望见周清宴与小怜来来回回,面上的笑容更是浅浅淡淡。
可青城的闲言碎语,却不放过我们娘俩。
顾夫人恐怕一口银牙都咬碎了,那翰林小姐一入顾府便掌起了中馈。这也难怪,毕竟生不住带把子的儿子,院长怎能不急!
有妇人刻薄的调侃:
你们还不知道吧,她那女儿听说也是家宅不宁,那周府明日也要纳个贵妾呢。
谁说不是,整个青城就没有男子不纳妾的,这母女俩恁地天真,男人随便说说,她们也竟信了,真是愚蠢!
我心下暗叹。
可不是愚蠢!
众妇人恨不得将所有的难听的话,全怼在我娘俩身上。
不是夸爹爹与翰林小姐江念容郎才女貌。
就是夸周清宴与小怜是妥妥地璧人。
我和娘亲像两尊挂着笑容的傀儡,被众人观赏。
娘亲悄悄地拉着我的手,浅笑道:花容,我们走吧,从此只过自己的小日子,这样的负心汉,咱们不要了。
我望着周清宴和小怜低眉浅笑,宛若小夫妻的模样。
心下大恸。
几乎用尽全力,才生生逼回眼底的湿润。
可他们还不罢休。
老祖母不嫌事大地当众宣布,以后青山书院和顾家的家业全都归江念容腹中孩儿所有。
爹爹高声应和,大声赞扬着江念荣大家闺秀,品德贤良。
能娶到念容为妻,是我上辈子修来的夫妻。
彼时,他已经忘了相守十八年的娘亲。
一旁的小怜心生羡慕,凑近周清宴,悄悄问:
山长,我们也要和院长夫人,一般恩爱才好。
我坐在高处,清晰地看到周清宴回了个好字。
他甚至也忘了,自己还有个成亲的三载的娘子。
当晚,爹爹与江念荣喝下合卺酒时,娘亲一剑斩碎了玉簪,将爹爹常用的玉枕劈了个稀碎。
他们放下红帐耳鬓厮磨时,娘亲卷走包袱,在落闸前一身轻骑出了城门,再没回头。
而我那时,正望着携花院的满园红挂出了神。
三年前,携花院也是步步红绸,喜气闹人,只是如今,这喜事的主人却换了人。
我含着泪将书房的字画一下下全撕了个干净,和周清宴咏诗作画的点滴日常,在脑海里也渐渐隐去。
明月高悬,凉亭里周清宴和小怜的低语娇笑声,格外清晰。
我噙着泪,深深看了一眼携花院。
最后,将烛火猛力扔了进去。
05
后来,青城山的百姓们,一提到青山书院的翁婿两,纷纷摇头。
婚宴次日,顾院长没有与新夫人享受闺房之乐,反而魔怔一般四处寻着顾主母的下落。
他面色凄慌,逢人便扯着袖子问:你见到玉瑶了吗……她不见了……
那又哭又笑捶胸顿足的模样,与疯子无异。
可怜可恨。
而周清宴的行事,更是出格。
次日一早,如夫人的花轿都到了门口,却迟迟不见新郎,急的新嫁娘自己掀了盖头入府。
未到半刻钟,却被周府小厮轰出了府。
那小怜不顾体面,当街便哭哭啼啼,好不凄惨。
听说婚礼前夜,周家突地深夜起火,连续烧毁了当家主母的两处院落不算,连那顾家花容也烧成一具焦炭。
周清宴一见那尸体,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,撕心裂肺地大哭忏悔。
不久,周府小厮便满大街的找江湖游医和尚道士,回府救人。
就连周府的下人,也纷纷摇头,说周少爷疯了。
至此,青山书院的顾家母女二人,双双失踪。
而那翁婿二人,一疯一癫,流浪江湖。
等我见到娘亲的对接人时,错愕地瞪大了眼,眼前这一排排兵甲浑身透着肃杀的气息,与我娘亲有何干?
直到我见到娘亲,她一身华服通身气派,丝毫不像只身流浪的模样。
我使劲地揉揉眼,生怕自己连日赶路,一时看岔了眼。
花容,怎么了?我是娘啊。
熟悉的声音一出,我鼻尖一酸,猛地扑进她怀里。
那晚,我向携花院扔了火折子后,便将娘亲为我准备人偶傀儡扔了进去。
那傀儡仿着我的相貌制成,若不仔细看,与我本人也无异。
周清宴次日疯了般满街找大夫,定是信了那傀儡就是我本人。
娘亲一声到了,将我从纷杂的沉思中唤醒。
一下马车,便看到太后祖母和皇帝舅舅,皇后舅母站在宫门口等我们。
娘亲眼眶顿红,乳燕投林般扑过去抱着祖母,嘴里喃喃:
母后,不孝女回来了……
祖母泪光点点,不住地点着头,脸上尽是欣慰的笑。
舅母一把拉起刚要跪地行礼的我,神色慈爱道:
这就是姐姐的孩儿了,长得可真好,与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。
舅舅在一旁看着我们母女红了眼,猛地转过了身。
舅母笑着打趣道:
你舅舅啊,是见到你们太高兴了,走,咱们回家说话。
在舅母快人快语的介绍中,我才知道,在青城人眼中只是一介民女的娘亲,其实是大舜的长公主,萧玉瑶。
后来嫁给爹爹,就隐了这层皇家身份。
舅舅一听道爹爹名字,面色顿时不好,摆摆手打断舅母的话。
直嚷道:姐姐和侄女都累了,让御膳房摆宴,上点她们爱吃的菜。
陪祖母用完饭送她回宫后,我和娘亲躺在她昔日的白玉床上聊天。
娘亲,你当日为何不告诉爹爹你是皇家长公主?
这样,那些顾家人便不敢给你脸色瞧了。
娘亲轻笑一声,嗓音轻柔:用身份换来的感情,我不屑。
06
那些人我不在意,他们便伤不了分毫。人啊,总是最亲近的人,才伤人最深。你爹爹三心二意,我便弃了他。
花容,咱们并非只能耽溺情爱,女子也能顶起一片天。
我点点头,翻了个身离娘亲更近一点。
爹爹发现你那晚离开,不知道会否着急?
娘亲轻哼一声,语气淡漠。
选择权我交给了他,如今这般结果都是他自己选的。
即便是苦果,也是果。
未隔几日,皇后舅母借着中秋之名在皇宫办起了赏花宴,宴请京都各家夫人。
这时,娘亲已经恢复了长公主的封号,而我则被封为如意郡主。
赏花宴那日,皇宫内灯火通明。
高官贵女们一个个莽足了劲,恨不得能得皇后和太子表哥的青眼。
娘亲便代替皇后,对着参宴女子的才艺一一点评。
即给了面子,也不失公道。
在场所有夫人都满意的很。
我才发现,自己对她的了解,甚少。
舅母拉着我的手,缓步走到另一边,给我讲起了大舜长公主的故事。
大舜皇室,子嗣向来不丰,但国土辽阔,地广物博。
萧家每一代皇室男子,都是单传,所以即便是公主,从小也得像男子一般所学甚广。
文涛武略,无所不精。
可这一代的长公主萧玉瑶却是个异类。
她武功学得平常,却善谋略。
十二岁便以青涩之龄独自掌管北境十万军队,与京城的舅舅守望相助。
没人知道,不懂武功且是少女的她是如何让那一帮粗犷男儿,俯首听命。
她在北境那些年,北方的蛮子从未讨过一次便宜。
十六岁,北境守军已长成,娘亲功成身退,从北境返京。
后面遇上爹爹,便开始了顾夫人的日子。
花容,你娘亲是个奇女子,你是她的女儿定也不遑多让。
我笑着点头,心潮一阵起伏。
中秋宴过后,我和娘亲的名字和画像,突然便在京都的大街中流传起来。
百姓们纷纷说着娘亲在北境守民的事迹。
我也与有荣焉。
这时,礼部尚书朝堂奏本时,带头上奏请求长公主母女带天祈福还愿,造福百姓。
娘亲问我意下如何?
我笑得灿烂,一把搂住娘亲的胳膊歪缠:我要和娘亲一样,做个对百姓有用的人。
娘亲爱怜地摸摸我的头,笑笑不语。
其实,我知道,这次造势的幕后推手是皇帝舅舅。
他希望娘亲这颗明珠不再蒙尘,她曾经的辉煌能被大舜的子民知晓
大典当日,娘亲与我均是一色宫妆,坐在凤辇中接受百姓的朝拜。
刚接近祭台,路边猛地传来一阵骚动。
我眉心一跳,心腔莫名地一阵紧张。
玉瑶……玉瑶
路边的涌动的人潮中,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。
我刚要回头,却被娘亲一把扯住。
她神情不变,小声嘱咐:别回头,此时你不是顾花容,你是如意郡主,祭天才是此行最总要的事。其他事,容后再谈。
我愣愣看着前方,娘亲的话,在耳边不停地放大回旋。
直到此时,我才真的明白,皇家长公主和郡主所代表的身份和责任。
祈福大典的仪式繁琐纷杂。
娘亲神情肃穆正捧着亲手誊抄的佛典,在祭台上默念通读。
总算到了结尾,我不由地呼出一口气。
下一秒,参拜的百姓中突地乱了起来,护卫队长高声怒斥:又细作,护好主子!
围观的群众立即跟着大喊,有北蛮细作。
一阵阵雪亮的刀光乍起,直奔着高台上的娘亲冲去。
护卫队拼死护卫,奈何台下的百姓太多,反而束缚住了手脚。
一黑壮大汉从后面迂回包抄过来,眼看雪亮的刀尖就要碰上娘亲。
我撕心裂肺地大喊:小心!
下一秒,一个熟悉的身影箭一般翻上高台,直接挡住了那把刀。
刀光剑影中,倒是隐隐占了上风。
我心弦一松,忽觉额上冷汗密布。
而娘亲,却仍旧端坐闭目诵读法典,满身芳华,宛如世间真神。
百姓们的祝祷声更高了,纷纷跪倒参拜大呼:公主娘娘菩萨保佑……
大典的最后,北境蛮子的十几个细作全被护卫队一并拿住。
等我和娘亲启程回宫时,两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
花容!
玉瑶!
转身一看,正是白衫染红的顾家翁婿。
07
玉瑶,我总算找到你了。
爹爹站在台下,眸色雪亮,高兴的像个孩子。娘亲在高台上笑意渐淡,浑身透着疏离。
他上前一步,本想拍拍我肩膀,却被护卫兵一把拦住。
他无奈地笑道:花容,如今爹爹想近你身,也是不能了,帮我劝劝你娘亲和我一道回去吧,翰林小姐爹爹不要了,那个孩子爹爹也不要了。
玉瑶,之前是我糊涂…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
他嗓音沙哑,带着丝不宜察觉的颤抖。
娘亲眼眸微动,轻启唇角。
元柏,你口口声声想要个男孩,你莫不是忘了,生下花容后我是因何不能再有孕?
那年若不是在街上护着你母亲免遭山匪屠戮,我又怎会伤了身体?
可笑你顾家事后竟然不认账,以男嗣为由对我百般刁难,那我便成全你,你却又来惺惺作态,到底是为哪般?
说到这,娘亲顿了顿,忽地轻笑一声。
莫不是,为了这长公主的身份?
这话一出,身形伟岸的父亲几乎站不稳,神色僵住了几分。
他凝目看向母亲,又看了看我。
颤抖的唇,开开合合,终是什么都没说。
我上前一步,温声安慰道:
爹爹,我与娘亲如今很好,舅舅一家待我们也甚好,好过在顾府的每一天,爹爹不必挂记,你还是回去吧。想必顾府和那小儿都离不得你。
其实我知道,爹爹发现娘亲走的那日,便与江念荣生了龃龉。
她巴不得娘亲早早离了顾家,好给她腾位置。
现在娘亲,一剑斩碎了玉簪,离了青城简直太合她心意。
于是,当即搂住爹爹的腰软声劝着:
夫君,想必是玉瑶姐姐,生了旁的心思才离了家门。我早就听说,青城有不少学子,早就恋慕于她,如今也好,你不如成全了她。
待我,剩下孩儿,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。
爹爹闻言,当即一把扯开她,冷声警告:
玉瑶的性子我最了解,她断不会做什么糊涂腌臜事,她只是生我的气离了家而已。
你不要胡说,败坏她名誉!再有下次,我决不轻饶!
那江念荣在家就是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,何曾被人这样下过面子。
当即不依,两人扭打拉扯起来。
爹爹一个不注意,那江念荣重重摔在地上。
再起身,下身一片冰凉,孩子没了。
果然,一提到孩子,爹爹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像个大染缸。
周清宴此时也摆脱了护卫的阻拦。
他凑近几步,面部肌肉抽动着,眼里满是惊喜:
花容,你没死!真好!说着,便要上前拉我的手。
我不经意地后退一步,拉开距离。
母亲的意思,也是我的意思。
爹爹对娘亲三心二意,周清宴倦了旧人喜好新人,都是负心薄情。
火烧携花院的那晚,我就作出了选择。
护卫队长,见我和娘亲的面色都不太好,一把拦住两人,呵斥道:
大胆!见了公主和郡主,为何还不跪拜!
周清宴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,略带着丝委屈。
花容,是我不好,不该烂好心见到小怜可怜,便生了旁的心思。
话音一落,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眼神一亮。
但我最后没有娶她,真的,花容,我们……重头来过吧。
我发誓,以后只有你一个!
08
看着他兴誓旦旦的样子,我只觉好笑。
男人的誓言就像一碗白水,除了骗骗天真的女人,从无价值。
一旦他们变了心,就有各种为难和无奈,堆在面前,让你谅解。
我眯了眯眼,笑得一脸无害:
周清宴,从你带她回府那日,注定了你我已成陌路。
舅舅已经开始为我遴选夫婿,咱们,散了吧。
他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固执地问我,为何如此狠心?说不要他就不要他。
他甚至浮起几丝恼怒,厉声指责我。
是!你娘亲贵为长公主,你是如意郡主,咱们身份上有云泥之差。
你是嫌弃我门第低,配不上你了吗?他见求和不成,反倒倒打一耙。
我当即笑出了声。
心里更是讽刺无比。
吩咐护卫队长,驱逐不相干的人,我和娘亲回宫复命。
自祈福大典后,顾家翁婿两人似是想通了一般,再没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好像他们从未出现一般。
娘亲拉着我的手问,是否真的要听从舅舅的意思,重新找个夫婿,为人妻为人母?
我拧眉半晌,才幽幽道:
娘亲,这世间对女子何其不公,不仅有七出之条的约束,还要侍奉公婆,顾好夫婿与孩儿。
我想陪着娘亲一起,再不考虑终生大事。
哪怕是做一辈子郡主呢?也是极好的。
她眸色闪动,噗嗤一笑,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头,打趣道:
也不是没有办法,娘亲给你招婿便是。
我瞳孔骤缩,神色一愣,半晌才反应过来,扭着身子对着娘亲撒娇。
春日的花园里,传来娘两嬉戏欢闹的娇笑声。
本以为,后面的日子,会这样一直平静地过下去,直到青山书院迁址搬到了京都。
京都向来是卧虎藏龙之地,青山书院来到京都,并无什么名气。
爹爹不知是听了谁的指点,当即打出娘亲的名号。
一时间,去书院的络绎不绝。
我心里看不惯,又怕娘亲生气,谁料她完全不在意。
甚至开解我:你爹爹于情爱上不专一,但教书育人却是一把好手。
借我之名,能惠及学子,也罢了。
再次见到爹爹时,我和娘亲在宫外已经开府别住。
那日,我们受邀参加永阳王府的别宴。
远远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近,
走到近前,发现是爹爹。
而我娘亲正被大理寺卿拖着聊时下刚发生的一件案子。
一个是雍容华贵的明艳贵妇。
一个是仪态清正年近不惑的高官。
两人怎么看,都是默契般配的很。
只一瞬,爹爹的面色就变了,浓眉拧起,眼里闪过一丝怒意。
愤懑间,他一把甩开我的阻拦,大步朝二人走去。
萧玉环,你口口声要与我一刀两断,原是为了这个男人?
自我入京以来,给你递了几十份拜贴,没有一丝消息。
难怪你不肯顾念旧情,原来是有了新人。哼!
他这高声一喝,两旁不明就里的人迅速围拢。
娘亲一见到是他,只微蹙了蹙眉,淡声开口:
顾院长,我以为,上一回咱们已经说清了,你这般不顾脸面当众喧闹,考虑过花容的感受吗?
娘亲在决定与爹爹和离时,曾经问过我的意思。
如果我不愿意,她宁愿将此事搁置再也不提,也不愿我伤心。
可我是她的亲生骨肉,有怎能不懂她的心思。
娘亲外柔内刚。
现下,她最想要的便是自由。
爹爹见娘亲被当面撞破,不以为杵反而态度强硬,一时间也迟疑起来。
我如何再不顾脸面,还能比大理寺卿更甚?
09
他一个年近不惑的鳏夫,借着请教案件的由头,天天往长公主府内跑。
你怎的就不顾及脸面?
我很是诧异,爹爹不过刚来京里,为何对长公主的事却知晓的那么清楚。
毕竟,大理寺卿求教长公主,还是我出的主意。
大理寺经手一件蛮人的案子,无奈府衙内竟无人懂蛮文。
后来大理寺卿不知从哪知道,娘亲自幼通晓好几种蛮文,
便厚着脸皮,递上拜贴。
一来二去,两人也算熟络。
都是经过人事的小儿女,我又岂会看不出大理寺卿眼底若有若无的情意?
只是这等事,我们做儿女的不好插手。
只能在背后,偷偷支招。
娘亲见爹爹这般泼皮的歪缠,随即冷声一笑,淡声道:
顾院长也是人中翘楚,既然今日碰上,不如就说个清楚。
你我育有一女是不假,可几日前,我们已然和离。
从此,即便是有婚丧嫁娶也与你无关。
娘亲说这话时,特地瞟了一眼,周清宴站的位置。
大理寺卿闻言,眼神一亮,而爹爹却面如土色,眼神受伤。
娘亲一把牵起我的手,转身便走。
后几日,大理寺卿再没能入府。
又过了一年。
北境哨所燃起硝烟,派人传来消息,北蛮进犯妄图夺我大舜北防十六城。
彼时,舅舅正带着太子表哥在泰山封禅。
紧要时刻,太后站出来,命懿和长公主率大军支援北境,即日动身。
懿旨颁发后,天下万民沸腾。
娘亲出发当日,要将我锁紧房中,不准我跟着她。
我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:娘亲是嫌弃女儿帮不上忙,是个累赘了?
她长叹一声,拉着我道:怎会?
你一个闺阁儿女,我不忍你沾染战争的残酷罢了。
我挣开娘亲的怀抱,目光灼灼:
可我不甘愿只做一个闺阁儿女,我也想为大舜出一份力。
娘亲没说话,只欣慰地将我拉进怀中。
当日,寒风怒嚎,我跟着娘亲坐在马车中拜别祖母和舅母,往北境出发。
沿街的老百姓,流着泪送我们出城。
下一秒,街尾匹轻骑,咯噔咯噔由远及近。
是那大理寺卿。
长公主,微臣已经请掉北境,是这次的粮草押运官,以后还轻长公主多多照拂。
他一身素衫,不掩面上半分热切,眸光只牢牢锁着娘亲。
娘亲不言,半晌微微点头。
十八年前,娘亲从北境归,成为顾家妇。
十八年后,娘亲从京都重返,是为北境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