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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疫情前的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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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。

12月13日零时,通信行程卡下线,沉入漆黑的夜中。

是夜北京大风,狂风掠过楼群和宫瓦,仿佛要将这三年的日子吹得烟消云散。

这是破晓前最煎熬的夜,但人们已开始期待春天。

通信行程卡取消通知发出当日,旅游搜索热度暴增12倍,机票平台久违拥堵,而新闻里7日至11日的全国客运量,已恢复三年前的四成。

去北方看雪,去南方看海,去川渝吃火锅,去姑苏看亭台,被禁锢的心愿瞬息生长,困顿中终于有所期待。

在拉萨,民宿老板接到远方来电,信号断续,但难掩雀跃,“终于可以去你那跨年啦”。

北京环球、广州长隆、上海迪士尼开门揖客,三亚酒店预订量翻了三倍,济南、太原、武汉、长沙的报纸都在讲重振烟火气,多地已轮发消费券。

西安华清宫的水幕下重演歌舞《长恨歌》,大雁塔再现光影流波,仿古唐街的长安衙役,在千余游客前,敲响铜锣,高喊“开市喽”。

在苏州银兴国际影城,其经理不久前刚登上新闻。因生意惨淡,他为自救推出午休套餐,没电影可看,但可提供座椅睡眠。

午休项目已不了了之,影院今日上映了《扫黑行动》,15日零时的《阿凡达:水之道》也卖出了票。虽然只卖出10张,但好在有了开始。

更暖的风来自南方。11月30日,广州十分钟内解除所有管控区,隔日,全城恢复堂食。

懵懂的人们走出单元,走出小区,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,就像刚熬过一个冰河。

水马被搬走,挡板被遗弃,随处张贴的健康码尚未撕掉,但已无人问津。匆匆经过的行人仍小心翼翼,但已步履轻松。

12月3日,我的广州朋友终于吃到久违的牛肉火锅。

汤汁翻滚,蒸汽缭绕,人声鼎沸。重启生意的老板宣布全场六折,朋友在朋友圈写道“幸福像花儿一样”。

广州大道重新车水马龙,二沙岛上重新有帐篷露营,小朋友们在草地上拉着风筝疯跑,妈妈在一旁铺开野餐布,盛满树荫。

卖花的女童重现街边,理发店里大妈烫头准备过年,排挡门前重新排队,老板颠勺招呼,有人高喊“唔该靓女!加个云吞面!”

疫情并未从这座城市退去,但人们已学会平静等待。

年轻的剧本杀店老板受访说,几天前他们刚玩了一个新剧本《一座城,黑暗包围了我们》。

黑暗正一点点褪去。11月9日,钟南山在广州对着镜头说:

“刚刚有人问我,什么时候能恢复到2019年以前的状态?我的看法是在明年上半年,3月份后,我不敢保证,但看趋势应该是差不多这个时候。”

老人依旧神情矍铄,但难掩疲态。三年,所有人都经历太多。

2020年1月,他坐高铁星夜驰援武汉,疲倦中仰头睡去,那张照片广为流传。

那时,没人能料到,这是一场如此漫长的旅途。

重拾烟火只是开始,接下来更紧迫的是恢复连接。

12月4日,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内,两个包机团从嘉兴冒雨赶来,兴奋又焦虑地等待出发。

他们多为嘉兴外贸企业负责人,由政府组团出境招商。

此前一个月,他们都参加了嘉兴商务局组织的“抢客商、抢订单”双抢竞赛。

官方毫不避讳“抢”字。时不我待,一切已耽搁太久。

当天,一个包机团飞赴日本,参加在东京举办的亚洲纺织成衣展。许多人已三年未出国,落地参展后才知流行材料已变,急忙电话国内调整策略。

另外一个包机团则飞往德国,目标是欧洲食品配料展。此外,嘉兴还有个三个包机团,分赴法国、新加坡和阿联酋。

嘉兴包机团出发两日后,宁波千人团飞赴迪拜,团员同为民营企业主。

人群中,在宁波从事门窗配件的丁言东,在行李箱里塞了40斤配件样品。

他深知会面重要性。夏天时,他熬不住,闯过层层不便,带着样品出国见客户,最终带回200万欧元订单。

此次迪拜之行势头不错,有人现场签了6个集装箱的订单,有人完成了2个月的交易额,更多人则收到国外老客户问候:

见到你太惊喜了!

苏州企业主飞往日本,常熟企业主飞往欧洲,成都的出国招商团起名“川行天下”,福建的招商团命名“福品销全球”。

河北的企业主在迪拜展会上,一次收到200张客户名片,满心激动,“对外贸人而言,一次见面,胜过发1000封邮件”。

激动的背后其实关乎生死。11月中国进出口总值同比下降9.5%,对美出口连续四个月负增长,已触及3月以来最低位。

千人组团的宁波,出发前,外贸企业的订单已连续6周低于50%荣枯线。

在官方组团之外,更多企业主已远行自救。衢州商人陆忠建,已完成了34天欧洲抢单之旅,带回订单3500万。

铁路、公路、水路、航路,他穷尽所能,有客户开车5小时去机场接他,“太高兴能够见到中国朋友”。

对于外贸企业而言,世界的美好在于流动。

流动正在持续发生。入境香港已免除隔离,义乌的列车正穿越中亚五国,通信行程卡下线当日,杭州亚运会启动开幕式暖场节目遴选,距离四海客来,还有284天。

疫情之初,手机游戏《瘟疫公司》,被誉为预言神作。游戏中,病毒百般进化,传染途径层出不穷,力求毒潮覆盖世界。

然而,只要人类飞机顽强飞行,世界坚持保持连接,毒潮总会退散而去。

《瘟疫公司》的游戏,在病毒退散后结束。而现实中,一切才刚开始。

回到从前的世界,需要大量重建工作,首要重建的便是认知。

疫情中出生的幼儿,已习惯了戴口罩的人脸,而更大一些的幼儿,未见过城市外的世界。

少年们经历了仓促的中考和高考,青年们经历了不完整的大学,而三年网课形成的教育断崖,急待修复填补。

而对于成年人,重建认知更为重要,普及常识,远离荒唐,一切需重回科学的轨道中。

疫情三年,坍塌了太多规则,我们需重新撑开世界正常的框架。

完成这些的基础,是重建效率。疫情后,需更高的效率,才能追回丢失的时间。

生意不好,学业不佳,事业不顺,不再有疫情做借口,命运引擎重启,总需加速投入。

当年恢复高考时,到处拉着横幅“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”。那些亲历过十年蹉跎的年轻人,最清楚寸秒寸金的珍贵。

重建认知和重建效率之外,最重要的其实是重建希望。

疫情三年,最难捱的是看不清明天。当未来混沌,目标未知,生活也会随波逐流。

希望不是缥缈的词汇,它其实代表着有规律、有期待、可预知的明天。

一切已到轮转的节点。

奥地利作家茨威格,一辈子遭遇一战和二战,见过美好世界的坍塌,听过黄金时代的悲鸣,他最后写道:

只有经历了光明和黑暗、和平与战争、兴盛和衰败的人,才算是真正生活过。

是的,大萧条的炉边夜话终会结束,石油危机的通胀也会戛然而止,东京的楼盘回缓慢回涨,返城的知青会听见汽笛的长鸣,在康波底部的我们会见证疫情的结束。今夜有暴风雪,但暴雪终会停歇。

我们总要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。

12月6日,大面积解禁前夜,梅姐从南方返回河北。她刚刚完成最后的密接隔离。

高铁上乘客不多,多是高校要求提前返乡的学生。灯光雪亮,铁轨声规律作响。

她说,一切像电视剧中的解放前夜,慌乱,肃杀,但想起天明就会满怀希望。